2020-02-16

My 2019.



這是遲到的(元宵節都過完赫然發現沒寫的)2019 review。
2019年對我來說有點失速,荒謬又刺激外加各種天外飛來一筆。我中間一度想說是不是該去卜個卦「請問這樣是有什麼指示嗎?」

1.
2019年當中三次非自願地被推上戰場去打仗(對我有在算)。我覺得這世界一定是對我有什麼誤解。“Marcia”這個名字的字根確實是“Mars-”來的沒錯,但比起打仗我好像比較喜歡睡覺,比起當戰爭英雄,更嚮往蛋黃哥。
之前沒有想過,但這一年下來,覺得我八字應該也算是蠻重的。

2.
說到八字,前幾年有位知名紫微斗數老師告訴我:「如果妳去坊間紫微斗數網站排命盤,可能會說妳這個命不好怎樣的。不要去信那個。」不提則已,這樣一講讓我實在太好奇了,就搜尋了一下。雖然紫微斗數很複雜沒有完全看懂,但大概是說這個命比較奔波多勞碌,難安定享福等等,看完我就忘了。
最近想起來才突然覺得,欸不是這樣啊!那是因為,跟享福的人比起來,我從小就比較嚮往能做很多工作、能發揮才能的人。因為我總是注視著這種人,才慢慢朝這個方向變成這個(勞碌命)樣子的。雖然如果可以嫁入豪門當貴婦,坐在家裡錢就從天上來的話,想像起來固然很棒,但並不是我嚮往的人生。
我猜命理專業的人,大概會說這是互為因果,有這樣命的人就會追逐這樣的形象,最後變成這樣的命。但我的意思是,不管誰說你的命好或不好,其實活在這個命裡的人,並沒有覺得自己過得好不好。我們就接受它。

3.
2019感到我作為一個媽媽的角色突然變得很重。其實這是錯覺,父母本該就是很累的工作,但因為吳達偉過度靠譜,他基本上一個人carry了所有體力活:他送小孩、他洗小孩、他餵食、他帶小孩出去玩。所以當2019兩隻幼仔要分別上不同的學校,我開始獨立接送一隻,發現......天哪好累!大吃一驚的累!早上梳洗小孩送出門,下午接回來,買飯餵食,帶去才藝班,帶回家,洗澡陪玩唸故事,生病帶去看醫生,回來照三餐餵藥,魯小也不能兇,給長輩照顧要耳提面命不吃糖不看電視,睡前要按摩,半夜睡不著要安慰......是的,當媽5年後我才開始體驗真實的家長人生。到底雙薪雙寶家庭都是怎麼辦到的?
喔所以我開始僱用打掃阿姨了。原來以前有力氣自己打掃不是我賢慧努力,是因為我日子過得太悠哉。

4.
進入了佛系打扮的年紀(疑)。年底整理帳目,發現2019我只買過一次衣服,而且還是為了出席活動需要去買的,嚇我一大跳。趕快趁喜歡的牌子打五折買了一件裙子,到底是為什麼。

5.
我出社會第一份工作在奧美,有一個timesheet制度是要求每個員工每天都記錄自己上班的詳細時間,耗費了幾小時幫哪個客戶、哪個專案工作。這當中最重要的概念是“billable”,也就是你的這一個小時是不是能叫客戶付錢的?例如寫新聞稿、跟記者溝通協調、設計監工,都是billable的專業服務;但像整理支出報帳、做showcase、吃午餐上廁所的時間雖然一樣是在公司上班,卻是non-billable。身為PM會不知不覺養成一種習慣,總是下意識希望我所有時數都是billable,這樣最後報表跑出來就顯示專案管理很有效率。所以如果我認為某個待辦事項是non-billable,我就想盡辦法拖延不做、或轉移到別的專案上。這就是為什麼我永遠不記得吃午餐。(少找藉口)
但是真實的人生當中,non-billable的工作其實佔了超過一半的時間!人如果不吃飯不睡覺就會死掉,桌子不收拾東西會找不到,小孩不去接他也不會傳送自己回家。從前我總是想把non-billable時數壓縮到越小越好,34歲回過神來赫然發現這策略根本不實際,因為Non-billable本身真的太花時間了。這就是為什麼雖然大家都說不清楚家庭主婦在家做什麼,但那就是一個紮紮實實的non-billable全職工作。

6.
2019去了一趟倫敦。很奇怪的其實我也不過就在英國待了幾年,但總覺得她就像故鄉一樣一直在呼喚我。比較科學的解釋大概是,因為我去英國遊玩唸書工作的時候是20多歲,額葉還沒長完,所有的體驗都被放大,成為我人格的一部分。之前覺得英國什麼都好,這次去心裡就很平靜;我可以看到她的好,也可以看見她的不好,可以看到她美麗的地方,也可以看到它很平凡或不堪入目的地方(嗯可多著了)。
有趣的是,倫敦本身其實並沒有變,一樣的東西我以前都看過。但以前就算遇到爛事只覺得刺激有趣,現在大概心境改變了,感受也不一樣。前幾年甚至曾準備在倫敦買房,覺得哪天能住在這裡我就完整了~今年就覺得,嗯,這就是一個別人的國家。我在台灣也過得很好。

7.
不知道為什麼,我常常覺得我像是活在雲裡霧裡,總是踩不到地。
其實我一直很佩服那種不被情緒影響,事情該怎麼做就能怎麼做的人,
例如一眼能看出能殺多少價的菜市場大嬸
例如後面有殭屍在追還能冷靜判斷情勢的布萊德彼特
例如夥伴被外星異形吃掉,轉頭還能繼續操作太空船的太空人(扯遠了)
總之我的意思是,希望能訓練心智,成為更穩更接地的人。

- 2020 resolutions:
更好的管理時間
每天確認自己活在當下
照顧自己,照顧家人,照顧身邊的人

照片是在英國南岸名不見經傳的鄉下,視野內只有一棟農舍一道圍欄的那種鄉下。
以前從來沒有想像過鄉下生活,19年年底底讀了《飄》,覺得好像人也不一定要住在城市裡,能住在這種地方也蠻好的。

2018-03-15

Life after Y...


我的好友 突然過世了。

她很年輕,事情發生得突然,沒人能承受。當消息傳到我耳中的時候,我人在遙遠的南方大陸,一路流著淚輾轉飛了 20 小時回到台灣,再怎麼樣不願相信,都在途中漸漸接受。回到曼谷轉機的時候,雖然心情盡失,但已經在思考接下來能做什麼了。

我和 認識超過十年,大概算是那種不需要確認彼此關係的關係。我們兩邊工作都很忙,但就算很久沒說上話,一旦電話拿起來就能切入重點,從來不用閒扯,不打哈哈。我在手機裡翻找與她最後的通聯紀錄,是一個月前我和她確認一件工作上的小事,她簡短的回覆後,我說「喔好,謝了」,然後她回了「anytime ❤」。
那個愛心,就是我們此生對話最後的句點了。

我稍微有點後悔在最後的對話當中沒說了更有營養的話,例如她是很棒的女孩,例如我很愛她,諸如此類的;那些平時有人這樣說,我都覺得是在閒扯的話。

說真的我沒有準備好要把那個愛心就當作句點,否則我至少會回個愛心給她。Kind of just to let her know.

我抵達台灣的時候,所有儀式都已經結束了,我沒有機會正式說再見。大學時喜歡的影集 Six Feet Under 裡,經營葬儀社的 Fisher 總是對喪家說,喪禮可以視為一個說再見的機會,我一直沒有理解那是什麼意思,現在突然懂了:儀式其實是為了活著的人辦的,和逝去的人是一點關係都沒有。理性披著一身黑色刺亮的短毛皮,縮在天花板的角落這麼說。你以為在世的人還能為她做什麼,才不是呢,儀式只是為了讓你們心裡舒坦才做的。她再也無痛無感,才不在意什麼儀式不儀式的呢。

一週過去後,我回到城市的生活步調,工作上大小挑戰不斷,好像馬照跑、舞照跳,而我沒有被Y的離開影響一樣。然而我和她的所有連結,逐漸從生活的各個方向浮現出來,我平常沒有注意到的小地方,原來到處都充滿了她的痕跡。我睡前喝的清酒,是她有一次從日本幫我帶的。我臉書的顯示圖片,是在她家的晚宴上拍的。我戴著有名字縮寫的耳環,是她說在香港隨手買的。有人說起我兒子長得很成熟,我回答「我們一家都是臉老起來放的」。啊,想到了這句話最初是她說的。我說不上來為什麼一直在哭,只覺得以前在的,現在卻不在了,很奇怪。

我以為情緒都收好藏妥當了,週末朋友帶著小孩來家裡玩,我一眼認出她手上拿的媽媽包:那是好幾年前 拿來的某個品牌限量版,我用不到轉送給她的。我譴責無法專心面對客人的我自己,轉頭又在廁所默默掉淚。

就是這些細微的地方,讓我突然走到哪都覺得刺痛;好像和她一起度過的這些平實的小回憶,決定一起吸收我身體裡的水分,突出表皮,生成紅腫的水泡,輕輕碰到都痛得眼淚直流。「啊,原來我們真的是很好的朋友呢。」好像現在才發現一樣,我的生活中原來盡是 的身影,轉身擦到桌角也痛得流淚、把手伸進口袋也痛得流淚。我簡直無法工作。

理性黑著一張臉尖銳地說,奇怪了啊,你的奶奶過世,你都照樣出國出差,一位朋友過世卻不能工作了,微妙啊。

我沒預料到 離世會帶給我這麼大情緒上的影響--誰會料到呢--而到底誰料到她會突然過世呢,說真的。

黑色的理性說,你所謂的「朋友」關係,到底是什麼呢?
你們沒有親屬關係、不帶扶養義務,如果沒有商業往來的話,你也不是利害關係人,所以她過世的時候,其實沒人有義務通知你。
你們幾個月說上一次話,一年吃上兩次飯,嚴格說起來,你的日常行程甚至沒有因此改變。
那麼,你的情緒反應是合乎情理的嗎?
她的家人都沒說話,你站的是什麼位置,夠格說上一句話嗎?

若要說這件事對我而言有什麼正面意義,大概就是強迫我去思考了所謂「朋友」到底算是什麼關係。我這樣問的時候,心理師滿臉困惑地說,你到底是怎麼生活到現在的啊?

我基本不會為了私人的事情主動去連絡別人。我總覺得,大家都很忙,沒有正事的話不需要特地去打擾別人,而所謂的「正事」的定義就是工作。於是,我有聯絡的人就是當時工作上有往來的人。我從未想過哪些人算是朋友、好友或是 BFF 什麼的。

這幾天,我想起了有些我心裡覺得很熟,但從不曾主動聯絡的朋友們,其中有些人和我的時區相差 或 16 小時,他們有時候只是丟來一句沒頭沒尾的「how are you?」而我幾乎是無意義地回覆「good! how are you?」之後,對話就停住了。我一直以為我們之間的溝通極無效率,對話歷史中就只有目的不明的句子和貓或孩子的照片,現在才發現他們在做什麼。這純粹就是一種 checking in 的行為:腦子裡浮現你這個人的時候,確認一下你還活著,還過得去。大家都是這麼做的,只是我沒有學到過。

和我之間的連結,顯然比我以為的還要強。和我連結這麼強的人當中,十個我有十個是不曾主動聯絡的。於是我一個一個的打電話、傳訊息,假裝稀鬆平常地問 how are you?然後突兀地(還好這很符合我的一般風格)追問大家有沒有去健康檢查。這些人不像我以前收到這種問候時表現得那麼困惑,他們不但回答我,而且還延續了對話;他們理解我在 checking in

今天是 3/15,是我接到消息的第 14 天,也是第一個我想到她之後沒有哭的日子。說真的,我還是想念她,還是覺得這世界有她比沒有她來得好。我喝著她買來我家的酒邊打字,想著我大概比她知道的還要願意為朋友付出吧。真希望她能早點告訴我需要我做什麼啊。

2017-06-28

記憶

就是說,那些只有你記得,而其他人都遺忘了的事情,讓人感到特別哀傷。像是只有你一個人被遺落在了無邊無際的夢境裡,在漫佈星塵的虛空當中,遠遠看著你愛著,或愛過的人們,漸漸走遠,一個一個去過他們自己的生活,漸漸變老。

他們終究會忘記你,還有你們之間的故事。而你還一直留在這裡。

2016-12-06

路人的意見

以他人的視角,當然可以輕鬆說:
你的決策是錯誤的、你的判斷不是最好的、你的策略有可笑的漏洞,三歲小孩也看得出來。

那是因為他們是他人,他們不知道你蒐集到的資訊,你為了其他利害關係者做的考量與準備,為了那些不能說出口但仍要傳達的訊息而設置的細節。

他們沒有義務站在你的視角。他們看不到你看的東西,也沒有義務要看到--這正是為什麼路人的意見,我們應該要把它就安置在路旁;往心裡去就本末倒置了。這或許是一個人/ 企業變得高傲而惡名昭彰的開端,但不專注看著目標想辦法達成的話,這些犧牲最後都不會有意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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換個角度,世界上離譜的決策何多。當我覺得離譜到我會笑的時候,我可能不是他眼中的利害關係者,我沒有他掌握的資訊、不知道他真正的目的。



2016-10-05

努力

不是你的生活過得比較好,就代表你比人家多付出了多少努力。看多一點,再看多一點,你會發現其實你就是比人家幸運。這實在沒什麼好值得那麼驕傲的。

2016-05-17

‘Dealing with Ambiguity’



‘Dealing with Ambiguity’

從2016年開始我就一直被這句話挑戰。

如果是以前問我,我大概會毫不猶豫自信回答 "I'm good at dealing with ambiguity.",那是因為我們的工作性質就是充滿了 ambiguity。無時不刻在高速變化,變化到有時候根本是毀滅而不能稱之變化了。所以我當然是很擅長處理不確定性的...吧?

然而2016年彷彿是為了賞我耳光而生。到現在不過四月,她用上了各種手段挑戰我的神經:不確定的資源、不確定的人力、不確定的規格、不確定的deadline;不確定新的功能是否可以套用新規格;不確定新的產品何時可以發佈,或究竟有沒有發佈的一天......好吧至少我們都還活著,世界多美好啊。

跟剛畢業時那個很容易 freak out 的我比起來,現在的我可以忍受同時被100個 ambiguity 圍繞,竟然不至於抓狂,自己都暗暗吃驚(默想自己心理素質大概進步了很多)(或也可能純粹是年紀到了,波瀾不興)。但不管怎麼說,ambiguity 依然令生活隱隱作痛。牠是一頭在房間裡的大象,所有人都無法忽視牠,牠擠壓大家的生活空間,讓每個人都不舒適、心情不快,但是揍牠也沒有什麼用。你就是無能為力。

而,隨著近期各種失控狀況後來都慢慢被順利控制,我發現如果習慣了這隻大象,就會覺得其實牠也沒什麼。牠給大家帶來的心理壓力,遠遠大於金錢或時間的壓力;也就是說,ambiguity 讓你「很煩很煩很煩」,但是沒有什麼殺傷力--事情一樣是事情,並沒有變難做多少。

那些人們看了覺得「好厲害到底怎麼做到的」「怎麼能同時進行這麼多事的」,其中的難點可能就是 ambiguity。事實上,ambiguity 並沒有造成什麼實質的困難;它就像是高山上的一團雲,遠看一大塊模糊不明,走在其中其實一點阻礙也沒有。

並且 ambiguity(竟然)是必然的。只要我們成長,就必然做到更複雜的工作,面對更大的客戶,牽涉更多的組織;隨著規模變大,ambiguity 就變多了。房間裡一頭大象不夠,牠還呼朋引伴,帶上好幾頭。

我(可能會反悔不過)目前覺得,應付 ambiguity 最佳對策就是「把所有不確定性視為一個整體,然後無視它」,投入人力與資源做完目前所有能進行的部分,做完就收手。這有點像 John Nash 看到幻視或幻聽的情況:「我感受到,但是我拿它沒辦法,所以我無視它 and go on with my life.」

上面的影片是混沌擺 chaotic pendulums,以前在台中科博館看到過,為之著迷。是說如果情況無法預測,就退一步欣賞吧。

(原本想找三體運動但是那真的太失控了放不進同個畫面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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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個我寫了刪刪了寫,真正 post 的時候已經是五月中;之前文中的那些困擾我的混亂因素,到了此時此刻連影子都沒見到了。(而又有新的混亂誕生了)


2016-04-08

關於神經病/ 精神病,或有病


就是病而已。


http://yihan28tw.pixnet.net/blog
很喜歡這個blog,她寫得真好,但我沒辦法讀。她描述的憂鬱太寫實,會讓我想起來病時的恐怖。會陷下去。

不太確定沒有憂鬱體驗的人會不會也一樣,讀了之後能「陷下去」,然後同感我們經歷到的事情。如果可以我很鼓勵大家試試看。

我對現實有一種戒心,這個戒心來自我對幻覺的戒心;我常常都在確認,我看到的東西別人也看到了嗎?我經歷的事情合乎常理嗎?這個世界並不理解我要假裝成正常人就花去多少氣力。如果說出「我比你們看到的要更好...」「如果沒病的話我會更有能力...」,這些話不過是夢話罷了。要做夢的話就真的到另外一個世界去做,這個世界沒有興趣聽。

我喜歡標籤,標籤很好,標籤讓人生變得簡單有效率。客戶愛討價還價,給他貼個「愛殺價」的標籤,以後看到他你就知道要先浮報價格;異性動作輕浮,給他貼個「愛把妹」的標籤,以後看到他你就知道閃遠一點。我自己大量運用了各種標籤,所以不介意世界上充滿了標籤,我只是花非常多力氣,很小心不讓別人把「精神病」貼在我身上,這樣我走跳江湖比較容易。容易很多。

我覺得我現在能做的唯一有正面意義的事情,就是想盡辦法別把病傳給我的孩子。我希望他們成年之後,哪天聽到我說這事,會發出「啊,原來還有這種事啊」的驚嘆。